到不了的地方
2021-06-26离我家咫尺远的地方有家电力公司,办公大楼是80年代常见的那种建筑,像一块长方形的大面包,没有多余的装饰设计,也没有任何突兀的枝杈,仿佛是战时修葺的堡垒。楼顶上立着一尊造型奇怪的电塔,怎么形容呢,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大螺丝钉被数十条钓线牢牢箍在一块大面包上。
从家人口中我得知自己在建功医院出生,这么看来我从出生一直到初中毕业,仿佛从来都没离开过这片地区——以家为中心方圆两公里。而那家电厂就在这方圆两公里的东北角。所以从我上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只要抬头望向东北方,都可以看到那颗大螺丝钉伫立在蔚蓝的半空中。是的那就是我记忆中的天空,仿佛一抬头就是蔚蓝的背景色上只有一座银白色的电塔,像一张工艺画。
于是接踵而至的是背景音,鸽子哨和树叶刷啦啦的响,到此时画面便动起来了,逐渐浮现出了随风摇曳的杨树叶,还有熠熠生辉的电塔。而那是哪里呢,多年来我一直笃定的认为当时的我一定是站在某个坐标上才能看到这幅景象,但令我不安的是我似乎再也找不到那个点,那个从空间和时间两重维度上定义了记忆的坐标点,似乎我是前一秒才被创造出来的,所有的记忆和物质都是从不曾存在过的。
小的时候,那座电塔就是我的世界尽头,再没什么比它更遥远。今年我三十多岁了,去过了更远的地方,远至几千倍于我与电塔间的距离,但都不及记忆中的那座世界尽头的电塔。多年来我上下班、出门购物、参加聚会,无数次经过那家电厂,甚至还在电厂大门前驻足良久,但没有一次感觉到离那座电塔很近,甚至当我在物理距离上离它很近的那一刻,大脑中全然没了电塔的客观存在。那塔只描绘在蔚蓝的背景上,只夹杂在鸽子哨中,只被框在了学校破败的窗口中。
它是我记忆中这个城市的样子,是我怀念的胡同中的一方天空,是四月午后摇曳的树影,是学校锈迹斑斑的铁门,是只闻其声从不曾见到过的叫卖,是氤氲中消逝再不见的身影,是内心孤独的小孩逃离现实去往最远最远的地方。
那就是我永远也到不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