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境写作

2023-10-09

陈小旺在城市的北郊租了一套新房子。

他对这套房子很满意,除了小区的位置偏僻了一些,卧室朝北的窗户外是一片废弃的厂房,除了室内装修很破旧以外,其他一切都超乎他的预期。房子是二楼的一室一厅,家电齐全,小区有花园有凉亭有超市甚至还有一所幼儿园,最关键的是整租的价格十分便宜。

搬到这里后,陈小旺仿佛开始了新的生活,甚至还养了一只猫。那是一只小区里常见的土猫,是陈小旺捡的。那天他像往常一样,从小区后门走向自己租住的二号楼,路过花园时一只脖子上戴项圈的猫就一直跟着他到了单元门,陈小旺看了一眼便肯定这是谁家走失的猫,二月天气还很冷,他看这只猫冻得可怜,便顺手带回了家,打算等有人找的时候还回去,卖个人情。

实际上陈小旺不喜欢猫,甚至有点惧怕这种没有表情的生物。猫不像狗那样会呲牙表示愤怒,咧嘴表示开心,一只猫如果靠近你,你不知道它是想亲近你还是攻击你。猫是喜怒无常的动物,它在和你亲昵的同时也随时准备狠狠在你手上咬一口转身跑掉。晚上,陈小旺把那只猫安置在客厅。白天,陈小旺出门前会给临时准备的猫食盆里添满临时去楼下超市买的猫粮,然后匆匆关门离去。就此一人一猫过上了“分居“的生活。有时那只猫也趁陈小旺不备或卧室门开着时一溜烟溜到卧室,像一只大老鼠。但每次陈小旺都会呵斥它并把它驱赶出去,他不想让猫进卧室,这里是人类居住的地方,是他的地盘,他要宣誓主权。

这天,陈小旺下班依旧走后门进小区,后门的保安依旧无精打采的瘫在岗亭里,铁门也沉默的摊在门框上等着有人推它一把。路过那个捡猫的花园时,有个穿绿色卫衣的小女孩坐在长椅上,她差不多六七岁,蓬乱着头发,落寞的眼神让她的头发看起来与年龄十分不和谐。小女孩安静的坐在长椅上望着走来的陈小旺,轻微晃动的那只脚上,运动鞋的鞋带散落着。陈小旺走过她身边时,小女孩始终注视着他,陈小旺不善交际,尤其是和小孩子,但他还是回过头哼了一句“有事儿吗?“

小女孩不说话,陈小旺看看四周,花园里只有他和小女孩两个人。

“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不说话。

陈小旺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再问下去,继续迈开腿朝前走。

“我告诉你哦,我爸爸不见了,妈妈晚上要去动物园找他,妈妈白天只睡觉不吃东西。”

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回应,陈小旺的心突然收紧了,他回过头怔怔地看着小女孩,怀疑她的精神有问题,怜惜的同时还有恐惧——那是他害怕的另一个事物。

这天夜里,陈小旺睡得很不踏实,窗外的野猫彻夜哀嚎,那声音听起来像婴儿的啼哭,但比之更加凄厉而深邃。远处不知谁家的狗被吵醒,试探性的恐吓两声,野猫便警惕起来,窗外安静了片刻。趁着这短暂的片刻,陈小旺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入了卧室,脚步轻微,站在床前不动了。他猛然坐起身,趁着窗外的天光,看到在卧室浓重的黑暗中,两只泛着绿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陈小旺轻舒了一口气,那只像老鼠一样奸猾的猫又溜进卧室来了,他不知道在睡着的时候它进来过多少次,“去去!滚出去!”,随即那两只闪着光的眼睛就灭了。窗外又响起了猫叫。

自那天起,每次陈小旺路过花园都会提前留意那个长椅上有没有小孩子,有几次陈小旺好像在小区的其他地方瞥见过那个小女孩的身影,但由于穿着不同,他也不太敢确定,他有点害怕再次遇到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小孩。家里的那只猫始终没有被人领走,只是有几次陈小旺回到家里,遍寻不到猫的踪迹,不在卧室,不在床底,也不在柜子里,而第二天早上,它又好端端的趴在外屋的沙发上睡觉,鬼知道它能藏到哪里。

天气渐渐暖和了,陈小旺工作越来越忙,时常忘记给猫添粮,顾不上把它从卧室赶出去,也不再留意公园的长椅。一天夜里,陈小旺迈着倦怠的脚步走进小区,他看到前面不远处一个绿色的身影渐行渐远,转过2号楼消失不见,是那个精神有问题的小孩,不过连续的加班让陈小旺对此事已经不再上心,身体像机械一般走进单元门,上楼,开门,走进卧室,洗漱,换衣服。路过沙发时望了一眼被猫压出的凹痕,一头栽倒床上。“不知道又藏到哪儿了,早晚我要找出你的秘密基地”。心里这么想着,陈小旺睡着了。这天夜里,外面似乎格外安静,没有野猫,没有狗叫,也没有风声。

陈小旺不知道的是,他每晚听到的凄厉的猫叫声,其实是一个孩子在啼哭。

这没什么可怕的,每个孩子三岁之前都会在夜里啼哭。

陈小旺也不知道,那晚他坐在床上与那双绿莹莹的眼睛对视的时候,他家的猫正蜷缩在沙发上睡觉。